洛阳城破时,黄巢的刀锋砍向的不仅是门阀子弟,更是“出身即资格”的规则。
千年后,当董小姐的简历被晒在阳光下,人们看到的不是一个人的越界,而是一整套特权代际传递的精密系统——从哥伦比亚镀金学历到协和“4+4”破格录取,从30页拼贴论文到跨科室规培特权,每一步都踩在普通人无法触及的“隐藏坐标”上。
当“董小姐”的新闻引爆舆论时,人们表面上追逐的是绯闻八卦,实则触碰到了某种更深层的焦虑:那些隐形的推荐信、非公开的评审席、酒桌上敲定的“破格录取”,正在将社会资源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。
她的故事之所以刺痛公众神经,不是因为某个个体走了捷径,而是因为这条捷径的入口处赫然写着——“闲人免进”。
而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存在。
历史总是以不同的面目重复相似的剧本。
唐代科举虽号称“英雄不问出处”,但考生须先获得五品以上官员举荐方能应试,这无异于将寒门学子的命运塞回门阀手中。
千年后的今天,某些领域的“资格审核”依然暗藏玄机:一篇论文的署名权、一场面试的“内部推荐”、一份简历上若隐若现的师承关系,都在不动声色地复刻着古老的游戏规则。
当“能力”需要某个小圈子的认证才算数时,所谓的公平竞争就变成了特供超市里的限时抢购——而多数人连会员资格都拿不到。
在董小姐事件中,最耐人寻味的不是某个具体的越界行为,而是那张支撑她跨越规则的关系网。
导师与行业泰斗的合影、项目评审名单上的交叉任职、学术会议上心照不宣的“互挂名分”,这些细节拼凑出的是一套精密的资源置换系统。
就像明代翰林院选拔讲究“师生相承”,现代某些领域同样盛行着隐形的“学术血统论”——师从某位权威,意味着自动接入某个资源共享网络,论文发表、项目经费、职称晋升都成了圈子内部的流通货币。
这种利益链的本质,是将公共资源私有化为小团体的“家族信托”。
更值得警惕的是,这种垄断往往穿着文明的外衣。
魏晋时期门阀推崇“清谈玄学”,用风雅学识筑起阶级高墙;当下某些领域则以“综合素质”、“国际视野”为名,将钢琴十级、海外游学设置为隐性门槛。
当边远山区的孩子还在为英语听力设备发愁时,北上广的“学二代”早已在“模联会议”上侃侃而谈。
看似公平的选拔标准,实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筛子,专门过滤掉那些没有积累“软实力”资本的普通人。
董小姐事件中曝光的海外交流、高端论坛等经历,恰恰暴露出这套评价体系的残酷真相。
这套规则就像给特权阶层量身定制的'皇帝的新衣',明明什么都没穿,却硬要所有人夸衣服好看。
这种阶层固化最可怕的后果,是让努力失去意义。
黄巢起义前曾在长安看着新科进士游街,写下“待到秋来九月八,我花开后百花杀”的愤懑诗句;今天无数寒门学子在考研考编大军中挣扎时,也会突然看清现实的荒诞:有人可以靠“计划单列”绕过独木桥,有人凭借“特聘通道”实现弯道超车。
当规则的解释权掌握在特定群体手中时,“例外”就会成为新的常态。
就像嘉靖朝张璁靠着揣摩圣意打破文官集团垄断,今天的某些“破格提拔”同样在制造新的特权阶级。
但暴力推翻从来不是答案。黄巢屠尽世家大族,结果催生了更野蛮的军阀集团;砸碎科举的洪秀全,建立的却是更森严的等级制度。
真正的破局之道,在于刺破那些冠冕堂皇的谎言:撕下“综合素质”的面具,追问哪些能力是岗位真实所需;戳穿“不拘一格”的修辞,统计“破格”录取者的家庭背景;解剖“国际视野”的内核,核查这些经历是否真能创造公共价值。
我们需要的不只是愤怒,而是让每个“例外”都必须接受阳光暴晒的勇气。
董小姐不会是最后一个引发争议的“幸运儿”。只要还存在不透明的学术委员会、绕开公示的专项名额、酒桌上流转的“特殊照顾”,普通人的上升之路就永远布满玻璃天花板。
当某个领域开始用“我们圈子”“自己人”来界定参与资格时,历史的警钟就已敲响——门阀从未消失,它们只是学会了用绩效考核表代替族谱,用SCI论文数量重写九品中正制。
从门阀到学阀,从九品中正到“综合素质”,当特权完成现代化转型,普通人连愤怒都需小心翼翼。
这才是最深的寒意。
我们或许不怕董小姐们走捷径,却恐惧连质问的资格都被悄然注销。
我们追问“下一个董小姐是谁”,其实是在追问:
什么时候,普通人才能不再需要撞破头去争取一个本该平等的“报名资格”?
作者简介:老黄,前《东南快报》总编辑,退休不想褪色的新闻老炮儿。
如今主业遛狗打麻将,副业给新闻拍X光——喜欢蹲下来看热搜,专挑热搜基因链,带你看透传播染色体。
